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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日初就是再笨,也知道小武沒三五七年不成氣候,自己入行兩年還不到,台板也還未踏熟,怎能擔大旗當小武?要是錯戴了大帽子,自己出醜不打緊,只怕玷辱了師父們的名聲。

王侶微笑:「我剛才看你演出,步法嫻熟,運腔圓潤,當小武是綽綽有餘了。」

溫媚接著說:「『小武王』說你可以便可以了,你還怕什麼?」

得到師父們的鼓勵,宋日初不覺漲紅了兩頰,胸懷裡豪氣頓生,彷彿己有足夠勇氣面對往後的挑戰。

「當正印,總要有一個能夠鎮得住場的名字,宋日初不是不好,只嫌不夠男子氣慨,最好改一改……」王侶沉吟了一會:「……宋日初,宋日初……日,星,星……宋星寒,宋星寒,這名字可好?」

「宋星寒……宋星寒,這名字可不錯,好聽、響亮,又不帶俗氣。日初,你覺得怎麼樣?」

「全憑師父作主。」

「好了,從今天開始,你便是宋星寒了。」溫媚宣佈。

「星寒,你的路不錯是走得比別人順,但千萬不可驕矜自滿,要力求上進,否則,只怕你爬得越高越快,跌得越痛越慘。」王侶這一番語重心長的勉勵語一直存在宋星寒心裡,主導著她往後的演藝生涯。

最後,王侶還送了宋星寒兩套私伙戲服,以壯行色。

----完全不容置疑,如果當年沒有師父們的戮力提攜,也就沒有宋星寒日後的風光歲月。

到梧縣登台,是宋星寒入行以來,第一次單人匹馬在異鄉掙扎。不管是夜場配角客串,還是天光戲擔綱演出,只要一踏上台板,她便傾盡全力做好每埸戲。萬幸的是,總算叫當地戲迷受落了,班主很高興,把宋星寒的工資加了又加,班約續了一期又一期,兩年光陰彷彿一眨眼便過去了。

這些日子以來,宋日初的事業雖說順利,但心裡實在很想念家中父母弟妹,尤其是知道媽媽生病了,自己卻不能侍奉左右,心中十分難過。

所以一待班約期滿,宋星寒便婉拒了班主的續約要求,收拾行裝回鄉去。

這個家,一別便是四年。爸爸的白髮多了很多,幸好身子還算硬朗;媽媽是消瘦了,精神還可以;弟妹們都長高了,偏還像以往一般愛纏人……

「日初,辛苦你了。」爸爸拍著宋星寒的肩膊。

宋星寒眼淺得很,淚水竟嘩啦嘩啦落了一地。

休息了十來天,宋星寒又再出門跑落鄉班。

就在那時候,宋星寒遇上玉蝶兒。

玉蝶兒清楚記得,那天宋星寒在台上翻斛斗,一個、兩個、五個,台下本來是喧鬧不堪的,觀眾對這種名不經傳的新人根本全不在意,但她一逕兒地翻了又翻,渾不知疲倦,眾人不覺都給吸引住。

「好!」不知誰吆喝了一聲,大家開始為她鼓掌加油……

說老實話,玉蝶兒覺得宋星寒一點也不漂亮,作為一個女孩子,宋星寒的身段太高也太瘦,要很用心才看得出一點女孩子應有的體態。而且,宋星寒沒有花心思打扮,徹頭徹尾一個鄉村姑娘。

但當宋星寒一上了妝,踏上了台板,便變成了另一個人。台上的她,另有一番攝人神采。她的古裝扮相極清俊,做手也乾淨俐落,簡單如一個「七星步」,就走得翩若驚鴻,揮灑自如。

那時候的戲班是沒有所謂劇本的,只有開戲師爺寫的「提綱戲」,寫上很簡單的劇情人物道具佈景及鑼鼓點,讓各大小主角配角臨場自由發揮。好演員必須做到恰如其份,能吸引觀眾卻又不刻意搶戲。

玉蝶兒只知道宋星寒很用功,不單是自己的對白做手,就連一整個戲班的「提綱簿」及各個角色慣常的對白說詞,她都能倒背如流。從早到晚,不是在「跳大架」,就是在吊嗓子。

那天清早,在那片山坡上,玉蝶兒看見宋星寒一個人在練功。

宋星寒的臉頰紅似朝陽,滿額子的汗,薄薄的衣裳都被汗水沾濕了。

「宋星寒----」玉蝶兒喚她。

宋星寒停下動作,轉臉便看見一個穿著鵝黃色衣服的女孩子,悄生生地站在眼前。女孩很年輕,眼晴又圓又亮,嘴角微微向上翹,不笑的時候也像在笑。

「……師姐,你在叫我麼?」

「這裡只有你和我,我不是叫你,叫誰?」玉蝶兒哼了一聲。

「是。」宋星寒囁嚅地說:「對不起,師姐找我是……」

「我不是你師姐,我比你還小。」玉蝶兒說:「你可以叫我的名字----玉蝶兒,我本名是謝蝶兒,玉蝶兒是藝名。」

宋星寒有點遲疑:「蝶兒,你找我有事麼?」

「沒事不能找你?」

「我不是這意思,其實……」

「你已練了差不多兩小時,不累麼?」

「……不……不累。」

「不累也可以歇一歇吧?先休息一會,這個給你。」玉蝶兒遞給宋星寒一個蘋果。

「……這……怎麼可以?」

「你這人真不爽快。」玉蝶兒佯裝生氣:「左右不過是一個蘋果,你還怕我落毒不成?」

「我絕對不是這意思。」宋星寒伸手接過蘋果:「謝謝。」

玉蝶兒坐到樹蔭下,然後向宋星寒招招手。

宋星寒遲遲疑疑的,離她遠遠坐下來。

「你很怕我麼?」玉蝶兒有點生氣。「我又不吃人。」

「不…」宋星寒連連擺手:「…是我身上的汗味兒很大,對不起。」

玉蝶兒「噗嗤」的笑了出來:「你坐過來一點,這邊有樹蔭,有點風。」

終於,宋星寒坐到玉蝶兒身畔。

玉蝶兒偷眼望去,只見宋星寒那長長的眼睫毛在那邊微微顫動著,猶如蝴蝶翅膀般婉約。

宋星寒身上的汗氣兒輕輕傳過去,一向愛潔淨的玉蝶兒,卻也沒有半絲討厭的感覺。

宋星寒靜靜地吃著蘋果,額上的汗水還是小涓般沿著她臉龐滾下。

玉蝶兒從懷裡掏出手帕,在宋星寒的額角輕輕印下去。

宋星寒如遭火灼般縮開。

但見玉蝶兒瞪了瞪眼,宋星寒便乖乖的不敢亂動,任由她替自己擦汗。

宋星寒只覺腦袋有點混沌了,連謝謝也忘了說。

玉蝶兒低下頭,輕輕笑了笑。

兩人都沒有說話,耳邊只有一絲絲風聲和一陣陣蟲鳴。

在以後的日子裡,玉蝶兒每天也為宋星寒準備一個蘋果,一方手帕。

 

-待續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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